那人真的是贺彩加,和我猜得一模一样。
活跃在华夏大地上,以“狙击”这种超远程攻击为作战方式的人,其实本来就不多,何况是这种对超凡力量的作用关系如此熟悉的角色——不过,这已经是使我最后确信这一点的最后一根稻草了。
我想,在和朱貂幸第一次打架的那一天,如果我实际上是在一打二,也就是同时与朱貂幸及其亲眷战斗,那么一般情况下,另一方是没有理由在优势扩大的情况下反而停手的。一种可能是遭遇了什么意外,而另一种可能就是,我暴露在开阔空间,这件事本身就是个意外。
本来我觉得两种可能应该对半分,但是刚才我已经注意到了,那些瞄准我的远程攻击并没有那么精准,就算说是“提前量”,随意性也有些太强了。
更重要的是,能量的波动比上一次要露骨,不然我是没那么容易防住的。
虽然成为了协助朱貂幸的妖怪,但是她并没有对我下死手。
虽然并没有对我下死手,但是很显然,贺彩加就是确确实实地在协助朱貂幸。
“你、你——”
我的身体紧贴着贺彩加的肌肤,将她压在墙上。明明是久别重逢,我却感觉我的心情一点都不激动,更别谈高兴。
贺彩加的胸很柔软,是切切实实的女孩子的胸.部,被薄薄一层紧身衣包裹着,没有任何多余的布料和钢圈,尽显原生态的弹性。她的心跳声融在这片柔软中,毫无保留地在我的胸上传导着,却总是和我的心跳相差半拍。
无论如何都对不上号,共鸣不起来——无法理解。
明明我们俩都变成了女孩子,明明紧紧地贴合着身体,此时此刻我却仍然感觉如此陌生。
贺彩加,你现在到底是什么人?吸血鬼、人类、半吸血鬼?如果是半吸血鬼,为什么会和鬼族混在一起??
贺彩加的样子和我们分离的时候相比没有太大区别。要说变化,也许是因为与朱貂幸合作,平静接受了她的妖怪身份,她的气色要比之前更好,也更有女人味。
只不过,现在她这副气色姣好的脸蛋,透出来的显然不是和平的神色。
我不知道该问什么,我感觉头脑很混乱,似乎无论问什么都不合适,在这种情况下,贺彩加先恐慌地说话了:
“音、音……别这样,你先别!先别,那个……跟我……”
“什么别跟你干什么!都搞成这样了,我还凭什么不对你怎么样!?”
本来我还不知道该说什么,贺彩加这番疑似恳求却让我愤怒起来,情绪仿佛一个岔气的高压阀,顷刻间开始歇斯底里。
“明明当初救你,是想让你摆脱控制,好好地、好好地……即使和我一样变成了妖怪,也能各自好好活下去啊。为什么过了这么久,到头来……你还是会变成这样啊……”
“林介音……所以说!!”
“砰——”
贺彩加没有辩解的时间。
巨大的破坏声响彻整层建筑,朱貂幸撞穿了一块比我还要大得多的墙壁,出现在我的面前。
“……你这个家伙!竟然敢对彩加动……!!”
“……”
我并没有对贺彩加动手。
速度这个属性,只要力量够,就无论是谁和谁之间都绝对不会拉开数量级的大差距,我是来不及处决贺彩加的,而且我也不可能下得了手。
我将镰刀从贺彩加的脖子上拿下来,对准朱貂幸。
现在我的语气远没有一开始那么和平,我喘着粗气,恶狠狠地盯着朱貂幸:
“你——到底对贺彩加做了什么!?”
朱貂幸同样极其厌恶地举刀:“我怎么就对她做什么了……啊?不对,你说什么?”
“什么我说什……”
“呜,所……”
在贺彩加惊惶的呜咽声中,朱貂幸转而看向贺彩加:
“你……小彩加,你和她认识?”
“……”
“难道说你那天说不能打了,不是因为有人来了,是因为和她……??”朱貂幸追问。
贺彩加没有回答。
我倒抽一口凉气。
朱貂幸的表情也变得震惊起来:“和她认识是怎么回事!你为什么会和一只狐妖……不对,也不对,她会瞬步,她还认识这个城市的修女,这家伙不一定是一只纯狐妖!你到底是谁!?”
“我还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呢!”我震声反呛,“你是什么人,你和贺彩加是什么关系,你为什么胆敢把她变成这样!?”
“说过了她是我叔叔的眷属,现在她的主人是我。你不信?管我什么事?”
“什么狗屁,她之前是一只半吸血鬼,既然知道我和她认识,就别欺负我什么都不懂!”
“那问你们那个狗屁老大去!”
朱貂幸冷笑。
“是那个家伙测试灵力和妖力的转化的时候,还要测试阴妖力和阳妖力的转化关系,所以才会搞出这个样子。不过话又说回来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…你该不会以为,鬼族和吸血鬼,真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吧?”
“啊?”
鬼族、吸血鬼……是同一个物种?
有些让人意外的说法,但却出人意料地,能够让我将过去的许多知识碎片连接起来。
但是——
“嘶。”
尽管没有为这个等式本身感到意外,但当我因此想到过去的事情时,我却还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。
“你……朱貂幸吗,しあわせ(幸)……しゅてんしあわせ……”
朱貂,这个字讹得还真是精彩。
写作朱貂,读做朱天,又或者说——酒吞。这家伙真正的名字是酒吞幸,那是即使我也听说过,在千年前的日本国中,以酒吞童子为首的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鬼族群。
“介音,别再继续……”
贺彩加惊恐地制止我。
可惜我不是很懂她惊慌的原因,而且我已经继续问出口了:
“莫非……那天那个庄园……”
“……”
“根本没有出现在预期的情报之上,突然出现,以一敌百,要不是我们307顶住就肯定会让我们团灭的那只大妖怪……”
“对哟,是我的叔叔,他叫朱貂明,本来是带着我来中国避难的,没想到刚落地一个月就……在人类的围剿下,根本就没有妖怪安静生存的净土呀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不过,你的意思是……”朱貂幸皱眉,“你见过叔叔,那一天,你、所谓的——‘顶住’了他。”
“啧。”
我不由咋舌。
此时此刻,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贺彩加会匆忙制止我了。
朱貂幸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幅度扭曲变形。
“抢叔叔的遗物,甚至就连叔叔本人,你竟然也……你竟然也……呃啊啊啊啊啊!!!!”
危险的直觉让我即刻后撤,片刻之后,重斩落下。
斩击打穿了足足三层楼板。
“贺彩加!干掉她啊!!”朱貂幸失声嘶吼。
“……”
贺彩加没有动,但朱貂幸本人已经再次冲了过来。
我故技重施,用不稳定的狐火去凿她的长刀,但这一次,朱貂幸竟然一脚硬生生将我的镰刀踹开。
我的镰刀竟没能砍断她的脚,被狐火撕开的血肉则顷刻间愈合,刹那之后,斩击再次来到我的面前。
“啧啊。”
敌人越狂暴,就越不可以乱分寸。
我深吸一口气,瞬步后撤,但不立即将镰刀带回身边。朱貂幸的斩击正好砍在我的镰刀上,我用灵力铸出锁链,暂时捆绑住朱貂幸的武器。
“你的意思是,”我问道,“你确认我是你的杀叔仇人了?”
朱貂幸继续暴怒:“不然呢!?你这个混账东西!”
“原来是这样吗……”
朱貂幸说的没错。
当初我们307支队,作为受雇去围剿吸血鬼庄园的各猎人队伍中最精锐的一支,之所以被骗去断后,为的就是那只情报之外的恶鬼。
战场太乱,来不及分辨每一个个体的妖力属性,我们都以为那也是吸血鬼。
至于结果,朱貂幸说的是对的——我们以几乎团灭为代价,处决了那只妖怪,保住了猎人队伍中的一小半,最重要的是,保住了参与围剿的阴阳师指挥部。而最后下手的那个人就是我。
心中涌现出一丝苦涩,我落寞地长叹一口气。
我的手指微微颤动,镰刀松懈半秒,但想了想又重新握紧,正色看向朱貂幸。
“话说,你……”
我想到了一件事,此时此刻,这让我就算被回忆和负面情绪压倒到这个地步,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面对朱貂幸。
“你可以等十秒再继续动手,我先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“还有什么想狡辩的,你个混账东西!”朱貂幸用力撕扯锁链,态度极差。
灵力铸成的锁链发出剧烈的呻吟,显然扛不住朱貂幸的力量。
我加快语速:“不是我想狡辩,是怕你狡辩。和其他的鬼族一样,你喜欢酒和酒席对吧?”
“嗯?”
“这座城市里突然变多的饮酒事故,是不是你诱导出来的?”
“对啊,怎么着?”
朱貂幸昂首。
“我要好好对待叔叔遗留下来的亲眷。贺彩加呀,她是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,因为你们那个混账老大的原因,她现在仍然是个半吊子,要把她重新转化回来必须要消耗生命力的。我又没亲手杀人,你想怎么着!?”
“哈……”
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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